评“国家不允许妈妈输”舆论事件

早已告别牢骚满腹的年龄，不爱说话，言多必失。

但事发杭州，说两句。

看满圈的攻击，不仅是律师，连教授、公知也参与进来了，一篇篇时评，可谓群起而攻之。可见林检是惹众怒了，没有之一的“在检察圈有烟火气”的公众号也下架了。

身为刑事律师一员，我同样谴责林检对律师群体的贬低、挖苦及各种恶毒人身攻击。

《辩护人，你够了》的后半部以及公开后交流区的内容，如律师收费、无耻、表演之类，真不该是一位检察官的言语、思维。你可以私下各种意见，也可以向行业主管部门反映个别律师不当履责以行使你监督的权力，但不可以挑战现行法律制度将个别现象予公开化，口无遮拦，这不该是谨言慎行的维护法律制度为己任的检察官所为。

逞口舌之快，字眼刁毒，各种花式嘲讽、谩骂，不仅是侮辱了律师行业，也使得检察官形象一落千丈，如泼妇骂街，斯文扫地，一地的鸡毛，何来法律人的尊严？

试想，如果只是一般普通人士，对律师制度的公开诋毁，有几人会回应？正是因为林检的检察官身份，对律师行业的公开诋毁，才惹了众怒。

再者，律师二八现象非常严重，不说地位及受尊重程度，单说经济状况，大多数律师是不如公务员的。

但话说回来，对“国家不允许妈妈输”的解读，确实过了。

意指“国家无限权力、无所不能”，大凡批评者是这样解读的，我觉得不大厚道；这句话的本义也可以解读为“妈妈代表的是国家公权力，妈妈不允许自己输”的自我要求。

仁者见仁、智者见智。不同身份、不同地位，不同时境，都会有不同理解。就从当时给孩子说话的语境上看，我更倾向于后者。

我们也无必要群情愤慨，在指责林检不符身份的胡言乱语时，也要反观自身，更需要冷静反思。

“三省自身”是律师最好的职业素养：为人谋，忠乎？与人友，诚乎？传而不习乎？

律师在庭上的表现，在庭外的言语，是否都认为自己已然尽责、履职了吗，配得上“辩护人”的称谓吗？林检在公开声讨书中所言之现象，真的只是林检的一己之私吗？

我想，思考这些，远比一般的吵架要有意义的多。

从公诉人的角度，我相信检察官也希望律师认真对待案件，能客观评价各类证据及案情，当满眼望去没有志同道合的声音、而自己又不得不一一面对的时候，确实难为。

有时候是压力，有时候也是失望。

有一句话，“爱之愈深，责之越切”，不知道这是不是当时林检发文的感慨，但肯定是我写这篇评论的初衷，无论是对公诉人，还是辩护律师。

但最终我们还是需要理解，理解不同地位、不同身份在不同时段的不同感受，接受不同意见。只有在法庭理性地争论中，真相才会越来越逼近。我们法律人做的工作，不就是因为人生的各种艰难、人性的各种复杂，而去寻求理性的解决之道吗？

如果连这些也忍不了，那么，一叶障目也是免不了的。

浮躁、意气、偏见，是我们职业最应该避讳的。

如此两败俱伤的争论，是律师、检查官共同的颜面扫地，但总比捂着好，痛能让人清醒。一场争论和批评，原本就应该以更好的交流为目的，而不只是为了批评而批评，为了发泄而发泄。

我也会在案件遭遇不公时而恼火，也会对检察官、法官骂个傻叉之类的，甚至会对当下的环境和社会妄议，这很正常，但这种发泄仅限于私下，发泄完了还得继续前行。

因为我知道，我所认知的也只是局部，局限于我的经验及水平，我不是判官，对于任何案件现象及案件后果，可以不服，可以不认同，可以根据程序进行上诉、申诉，但必须尊重法院的既定判决。

尊重是前提。否则，对检察官不尊重，对法官不尊重，对判决不尊重更是对法律不尊重，辩护人还能称之为律师吗？

我更知道，这种情绪下自身的言语及思维是非常垃圾的，这让身边的亲人、同事很头大，影响已很糟糕；但必须有底线，底线就是保守案件秘密，不让自己的垃圾情绪去影响公众。

到后来，连骂也不想骂，就一个人想静静。争吵、讨论不仅无意义，而且徒增烦恼，谁也不可能说服谁。季老的话很醒人：你想让所有人都说你好，那是不可能的。坏人只要不变得更坏就值得庆幸。

再后来，也不再去纠结案件的结果，更多是反思有没有、能不能把辩护工作做得更细致、全面一点。因为，最终，检察官的意见也不一定是他自己的，法官的判词也可能不是法官自己想判的，你能说谁去？你又想说服谁？做好自己的辩护工作，其他的就交给其他的吧。

辩护工作，无非三点：证据为王、有的放矢、勤勉尽责。

以我的经验，但凡能做到此三点，当事人会尊敬你，大多数检察官、法官会尊重你，律师同行会认同你。

而所谓的辩论技巧、辩护攻略、办案实战经验云云，那些大咖教你如何如何的，说的比唱的好听。奉劝各位，听听即可、别太当真了，那只是他们说得开心、顺便宣传营销而已。你要注重这些，注定你要上当吃亏。

忽然想到八岁侄儿一句话：干啥啥不行，吹牛第一名。

很好笑，又笑不出来，很无奈，这不就是当下各种培训、论坛、沙龙乃至社会万象的生动写照？

有赶场子的，有被赶着下场子的，生怕身边没有牛的存在。

在这场争论中，法官是没有受到冲击的，所以能气定神闲地总结：刑事审判，只有对错，没有输赢。

总结很到位，甚为认同。但“只有”还不够，对于律师来说，除了对错，还有情怀，这是律师的天性，也是律师的立场。

最后提一下营商环境。我在杭城执业近20年，出于案件辩护需要所认识的区、市、省三级检察官、法官，大多是文质彬彬、温文尔雅的，也大多能从善如流，是愿意倾听并接纳辩护律师观点的。

杭城九月桂花季，满城飘香，宜深呼吸让花香沁脾以涤戾气。

               作者：陈礼华

2020年9月29日